原來你什么都不會報

8/3/09

上月底在“一五一十”上看到一篇解析報關員行業的文字, 是出自【自由之鷹】之手,描述的情況和困境真是感受同深。

上網這麼多年,前幾年還對同行的信息資源很熱衷搜索和認知;
自己沉浸在加貿制度這些年來,也對報關商檢船務這些算是耳聞目睹不少;
何況這些年每天要對著的文件資料就是這些呢?咱個不鬱悶啊??
然而,現在基本已經麻木或者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至於要作者論及對岸和內陸的差別,什麼價值觀或者尊嚴之類,
只能說,只有自己經歷過了,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到底是啥回事兒?
看來我還是沒說明白,所以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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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自由之鷹】的同意,我就將他的作品轉載如下,也希望更多人關注這一行業的內幕吧!

標題:我當報關員的那段日子——不可渡讓的尊嚴
作者:自由之鷹

認識我的朋友應該清楚,至少在08年之前,除了內心的隱秘之外,我基本上是不寫東西的。這一來是因為感覺自己讀書太少,知識儲備不夠,再加上表達能力和邏輯思考能力都非常勉強,真要不自量力地將胡思亂想訴諸文字,只恐貽笑大方。二來呢,還是得老實承認,私心雜念太多,虛榮心和占有欲都很強,這使得過去的我無法將目光和精力專注於某一件事情上;很多時候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好像什麼都想要,可究竟最想要什麼,似乎又說不清楚。於是就在這茫然無措中,我告別了自己的青蔥歲月,除了一把年紀之外,好像什麼都沒有。

2004年至2006年,我在一家美資世界500強企業當報關員,專門負責為生產所需的緊急物料報關,由此也就過了兩年不停往返於香港—內地之間的生活,而很多時間都是在船上和車上渡過的。因為工作時間很長,幾乎沒有休息,再加上經常在飯店湊合,以至於那兩年過去之後,我的體重居然爬到了有生以來的巔峰,而體質也下滑到前所未有的低穀。當然,所謂拿命換錢,既然付出了如許辛勞,五彩斑斕的港幣還是掙了一小把,當我辭職的時候,還有同事說我已經完成了原始積累。但在我看來,那兩年的收獲絕不僅僅只是那點錢,於我而言,看到一個與內地完全不同的世界,能夠近距離地去觀察一種其文明程度遠超中國大陸的社會形態,並切身體驗到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喜怒哀樂,感受他們的所思所想,從而擴展了自己的眼界,提高並堅定了一些認識,恐怕才是最重要的吧。

有關那兩年經曆的一些酸甜苦辣,以後我可能會撰文細說,在這裏,我只想談談那份工作帶給我的苦悶,以及由此引發的思想上的轉變。毫不誇張地說,那是一段非常重要的心路曆程,因為曾經走過,所以現在的我才能如此決絕,更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雖然未來不可預知,但我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按照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科斯的說法,所謂企業,其構成不外乎三個要素,即資本、土地和勞動,很簡單是不是?但這是西方人的觀點,具有中國特色的企業絕不僅僅只是這三要素的結合。看過《血酬定律》的朋友應該清楚,吳思先生在文章裏強調過,中國的企業家早就創造了足以適應“破壞力水平”的多種生產關系形式,比如買虎皮、掛洋旗,主動“上血”,送幹股、硬股等等。而這一切有別於西方企業的構成要素之所以存在,都是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行政權力支配一切的社會裏,既然權力唯上不唯下,那麼權力的代理人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也就自然而然。因此,只要一個企業處在當地政府和某國家機關的管轄范圍之內,只要官員們樂意並能夠踹開道德的羈絆,吹毛求疵地挑一些毛病出來並以此為借口收拾一下企業,提醒他們要記得上貢,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至於企業自身,為了自己的長遠利益和根本利益,本著“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原則,在經營成本許可的范圍內適當地出一點“血”,以躲避破壞力量的全面進攻,大不了少賺一點,破財消災,也就是可以接受的了。

我當時受雇的是一家電子代工企業,產品全部出口,而生產所需的電子元器件也都是從國外進口的,生意好的時候,每天都有上十個貨櫃需要報關,而報關員的工作就是做單(報關單、報檢單——檢驗檢疫)、遞單(海關關員審單)以及陪同海關關員查貨,如果名實相符,沒什麼問題,貨櫃就可以放行了。但這是理論上的程序,實際運作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事實上,進出海關的貨櫃能否順利放行,跟貨物本身並沒有太多關系,而是取決於報關員和經手的海關關員之間的“私交”。確切的說,作為一個報關員,你只要把海關關員伺候舒服了,只要他看著你順眼,只要你填寫的報關單看上去沒什麼問題,那貨櫃放行基本上也就沒有問題。而如果報關員和海關關員的“私交”不好呢?那就得看後者的心情了,心情要是不好,問題就大了。

像我和我的同事們處理的那些貨物,大大小小,每天都有上百個品種,而同一種元器件往往又有數家供應商,再加上這些供應商分布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因此,即使是同一品種,上面的標識也可能不同,而且往往在一個元器件上還有多個標識。但在填寫報關單的時候,只有一個所謂的“型號”,怎麼填,那就是隨機應變的事了。反正,直到我離開那家公司,不再做報關的工作,我都還沒搞清楚,那些元器件上亂七八糟的標識究竟指的是什麼。至於那些海關關員,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至少在我當報關員的那兩年裏,還真沒發現一個掌握電子技術的基礎知識和對那些電子元器件擁有辨別能力的人,可就是這些什麼都不懂的家夥,掌握著進出口貨物放行的權力。可想而知,當報關單的填寫要求名實相符的時候,我們這些報關員是多麼為難,而經手的海關關員則可以處處刁難。生產緊張的時候,物料能否按時進倉那是大事,一旦跟不上,就有“停拉”的危險,這樣的損失是誰都不願看到的。但那些穿制服的人可不會去在意工廠是否停工,不管報關員們是如何被自己的老板像催命一樣訓斥,那些海關關員照樣不緊不慢地“該幹嘛幹嘛”,喝茶、聊天、打電話,把工作和休假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磨到下班,就抱著一堆單據走了,當然也沒忘了給我們這些守在報關大廳櫃台外面的報關員們撂下一句話,“明天再來”。那一刻,我必須承認,連殺人的心都有。

無可否認,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裝孫子,至於那些同樣奮戰在碼頭的女同胞們,她們會怎麼做,讀者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想象。反正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求財,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和錢較勁的。

應該說,現代社會每一個行業都有錢賺,但真正賺錢的卻只有少數頭腦靈光的人,就像報關員這個群體,發財的也只是“一小撮”。靠著在海關關員和企業之間充當中間人,或曰掮客、皮條客,由企業出血,而報關員則出賣良心和尊嚴,就是他們賺錢的方式。做合法生意的企業,為了自己的進出口貨物能順利放行,一般都會委托或雇傭那些和海關關員“私交”甚好的報關員,只要出高薪就可以了,或者時常對那些關員們意思意思;而那些不法企業,則通過報關員和海關之間建立良好的關系,本著有錢大家賺的原則,從收益當中分一部分給海關關員和報關員,甭管什麼貨一般也都能暢通無阻。於是某些時候,國徽高懸的海關其實形同虛設,而那些業績相當好的報關員,和某些海關關員一起吃甚至一起嫖,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工作需要,對於某些企業來說,能夠雇到他們,那可真是撿到寶了。當然,一些最後“進去”的報關員大體也是因為這些破事,權力鬥爭總需要一些犧牲品,而責任往往是由那些沖在第一線的人來承擔的。

曾經有一個海關關員對我說,“我們責任重大,希望你能學會換位思考,理解萬歲嘛。”像這樣的話,如果在多年前,我可能還聽得進去,可等到和他們有過近距離的接觸之後,我卻無法不對這樣的“表態”滋生厭惡。應該說,正是因為有國際貿易,有生產,有流通,國家才需要設立海關;沒有國際貿易,要這些人幹嘛?因為國際貿易,因為貨物的進出口,國家才得以吸納稅收,而海關所有的行政開支和關員的工資都來源於這部分稅收。因此,是國際貿易以及從事國際貿易的生產企業養活了他們,而供養他們的目的就是叫他們為企業服務的。可現在呢?他們不僅不能為企業提供及時有效的服務,反倒依靠手中的權力成為企業的一種破壞力量,並通過各種方式從企業那裏獲得法定報酬之外的利益。那麼,對於企業或國家而言,他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珠三角一帶有很多從事出口生產或為國外知名品牌做代工的小企業,當金融風暴刮來之後,他們大多都倒閉了,而曾經在夜晚燈火通明的工業區現在大多都是漆黑一片,有人說,這都是金融危機造成的,可事實是這樣嗎?在我看來,所謂的金融危機只不過是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在此之前,因為各種尋租行為的存在,他們早就不堪重負了。任何一個老板都很清楚,為了辦好一家企業,他們需要應付多少地方官員的糾纏,除了經營成本之外,又需要付出多少血汗,而這一切額外的開支,都是為了阻止貪腐官員對企業的破壞。在這裏,公權力不僅不能為他們提供保護,反倒處處掣肘,而按照現代社會的標准,為公民提供服務,是政府存在的唯一的理由,可具有中國特色的政府機構又充當著一個什麼角色呢?

其實我在這說的,對於大多數中國人而言,幾乎就是常識,至少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些同事們,早已對此熟視無睹。但不幸的是,因為負責緊急物料的報關,我必須經常跑香港,就在那個完全不同於中國大陸的“資本主義世界”,我看到了一群其做派和大陸官員迥然相異的香港公務員,毫不誇張地說,面對他們,我覺得自己就像大爺一樣。真的,所有的感受,就這一句話都概括了。於是,在那兩年的時間裏,我對自身的定位就不停地在“孫子”和“大爺”之間轉換,這其中的苦悶只有我自己知道。話越說越糙,就此打住。

謹以此文獻給我過去的老板,他是個好人,可我知道他活得很累。兩個月前,我還給他發過一個郵件,希望他能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不願呆在他身邊幫他,與他的人品無關,倒是和這個國家的體制息息相關。我不能忍受遊走在兩個世界之間、不停轉換角色的生活,而這個辭職的理由,是從未向任何同事坦白過的。因為我覺得沒必要說,那些感受畢竟離他們都很遙遠,他們可能理解不了,或者,也沒有理解的必要,誰都樂意心安理得的生活,而中國人向來又是最會自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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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上一首歌詞:

《原來你什麼都報不掉》

我知道報關證難考,
也知道金融危機單子特別少;
海關還不停的鬧,
鬧到你想逃.
價估得再高同意就好,
否則只能讓客戶到窗口無理取鬧.
難般我來得早,
派號機器卻壞掉.
大廳裏,永遠都很熱鬧!
我可以給你紅包,幫你報銷,
只要你太太平平把單子做掉,
放掉當然最好,查驗也好,
哪個海關看來不自私,不囂張.
我不要價格核查,不要刪單重報,
只想能順順利利把放行拿到,
就算奢望也好,做夢也好,
最怕你把扣分,當作對我的回答.
到最後,單子都沒報掉…
我知道快過年了,
也知道查驗老師總是特別難搞,
我只有不停地笑,
笑到他簽掉.
保證金總是沒完沒了,
到期後卻還要進一步提供資料,
哪天真能退保,
是我一輩子的驕傲.
每天我,都在排隊等號!
我不管整箱散貨,紅綠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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